「曼德拉记录」复活节之婴

#没入坑也可以看喔,原作设定很简单

曼德拉记录第一篇万字以上同人  大致内容是Cesar遇害前的人生 

双向否定的友谊(?


总之enjoy






复活节之婴


/1

“Cesar,好孩子,你听我说:今天是节日,是生命战胜死亡的一天,是不管富人还是乞丐,都应当感恩的一天。你的肉身存在于世,是伟大的牺牲换来的。所以为什么要故意作恶,破坏别人的这一天呢?”

“作恶的人总得承担恶的报应。所以,孩子,给你的妈妈打电话去。Cesar,快去吧。别再浪费别人宝贵的时间了。”


17岁的Cesar穿着晚礼服,站在校长室的正中央。校长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圣经,这本书,年纪比他大多了。灰尘和夕阳一起扑到他眼睛上,那双17岁的眼睛里,没有孩子的气急败坏、倔强倨傲。他只是镇静地看着曼德拉郡中学校长肥胖的脸。瞳孔里是一千条干涸的年轮和一千年未有雨水造访过的环形山。


此时,走廊里还坐着他的受害者。那个和他同龄的孩子呜呜哭着,脸上溅满了红色油漆。他的母亲满眼泪水,用蕾花手帕替宝贝儿子擦着睁不开的眼睛。那孩子的父亲气势汹汹地站在窗边,挡住了阳光。


许久,Cesar开了口。


他说,妈妈得了癔症,他不能给她打电话。她会惊吓得发疯的。


男人的咆哮和唾沫一起飞向他的脸:“主啊,他还是个孩子———不信宗教,不诚实,不守纪律,不懂得感恩,和他的妈妈一样;主啊———坏习惯都是遗传的!”



那天他很晚才回到教室。一个班,二十双黑色的眼睛,二十双眼神黑色的小手,全部朝他这个方向引箭开弓。他们说:“酷哦,Cesar,听说你把一颗一磅重、灌了颜料的复活节彩蛋扔到了头子脸上———酷哦!”

他没说什么,把书包扛到肩上。楼道里,一个孩子中的混混推了他的肩膀,把他推得趔趄了一下。那个人说:“酷哦,小子。信不信老大回来之后就叫人阉了你。”Cesar绕开他往校门口走。


保安给他开门的时候,他听见那个老头怀旧地咯咯笑着:“酷哦,孩子。幸亏你还年轻,年轻可是博得原谅最好的的作弊器。”




所有人都朝他说,酷哦。现在这个孩子是世界的中心,所有人都是围绕他这颗黑色恒星旋转的小行星。

晚上七点半,Cesar在车站独自坐下,垂着头。已经不会有车来了,末班车走了;妈妈也从不来接他,但他就是在车站坐下了。精疲力尽。复活节这天的夕阳真红啊,仿佛画十字架用的红漆,给某人敲响的丧钟;这些全部都涂抹在这个小小的车站和小小的人身上。他什么也等不来了。正如行星围着恒星等距离地旋转,恒星永远等不来行星的投奔。


然而就在这时,他低垂的眼神等来了一双白色球鞋。那双鞋就停在他面前。他顺着这双鞋往上看,看见了灰色卫衣,以及一张似乎在学校里见过的脸。他又垂下了头。他知道这样的人准备和他说哪个词———

“Cesar,红色油漆不好,不如白色的有意思。”


那个人说。


Cesar重新审视这张脸,这张谦逊有礼的面容。


他略带疑惑地说道:给我一个理由。

那人沉思片刻便说:“因为看一个人浑身是血,不如看他浑身被涂满了另外一种东西来的有意思———对不对?白色的油漆。”*(见评论)


Cesar摇摇头,露出了17个复活节以来的第一个微笑。

接着是咯咯笑,接着是大笑。


再之后,歇斯底里的狂笑。那个人也笑了,欢愉的眼泪让他的瞳孔湿答答的。


夕阳落下去了。最后,他和那个陌生人笑倒在车站的地面上。趴在尘土里。




那个人的名字叫Mark,这个名字,是Cesar坐在这家伙风驰电掣的摩托车上,扯着嗓子问出来的———Mark问过了他的地址,决定顺路把他带回去,现在他们正坐在那辆快得不可思议的摩托车上飞驰。后座比前座高出一截,Cesar不得不前倾,揽住那家伙的脖子,晚礼服上的红色领结勒得他几乎窒息。

一开始,他朝他叫道:你名字叫什么?但是声音转瞬间就抛到了身后,风呼呼地吹着他的嘴唇和耳膜,把话语在公路上摔得粉碎。那个人叫道:“什么?我没听清楚!!”于是Cesar贴着他的头盔说:“你名字是什么?!!!”他这才得到回复:“我叫Mark!!!!Mark Heathcliff!!!记住了!!”


在离家最后的一段路上,Cesar把嘴唇贴在Mark的头盔上。他喃喃说,自己其实并没有把那颗灌了油漆的彩蛋丢在同学的脸上。而是,把它端正地放在自己桌上。他是故意的。仅此而已。


那颗巨大的,沉重的彩蛋并没有画完,还差最后几笔。花纹很漂亮,蛋壳很薄很脆,而最重要的是,它没有被画完。


懂美术的人一定无法拒绝替他完成最后的几笔,而恨他的人,一定无法拒绝把它打得粉碎。


“然后油漆喷出来,把打碎它的人弄得一团糟。”Cesar轻笑。“只要这样,我就满足了。”


Mark什么也没说,在风中沉默着。


事实上Cesar不在乎他有没有听见。




他把Cesar留在他家门口,然后挥手告别,Cesar看着这个人在暗红色的民用曙光中远去。


回到客厅,妈妈没有做晚饭而是在车库里找东西。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他不安。电视里,反复地播放着防非法入侵指南,沙沙沙,平淡无奇。Cesar轻轻掩上了门。他脱掉粘了油漆和尘土的晚礼服,扔到洗衣机里。水流携带着黑色的漩涡在滚筒里旋转,看自己的倒影被扭曲得五官不全。


他的背后是一面墙,贴满了墨绿色和蓝色底面的奖状,字都是鎏金的。那是他曾经在合奏团得来的荣誉。他用一根手指把礼服领结从洗衣机里勾出来,甩了甩水,洗衣液味道的水滴就这样飞溅到那些奖状上。


耳边依旧充斥风的声音;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。


这个迟到的七点半,末班车依旧蹒跚而来过。






/2

几天后,Cesar听说那个砸烂复活节彩蛋的混蛋,眼睛里进了油漆,住院了。他依旧没有和母亲说这事,没有向妈妈要钱。他用自己考学位用的基金,赔偿了他的医疗费用。


但是,用那个楼梯口遇见的小混混的狗屁不通的话来说:“钱能用来赔偿疼痛,疼痛可没法用钱来赔。”放学后他被堵在后巷里,被康复返校,一只眼睛还戴着眼罩的家伙以及他的同伴痛揍了一顿。

这些人,他们很懂怎么打人、怎么踢人。他们知道拳脚落在什么地方不至于打破自己的脾脏,不至于因为非法的酷刑而送上法庭;知道怎么合法地,不威胁性命地,让一个人痛不欲生。

这叫同态复仇。原始文明的法典里,奴隶主经常撰写诸类出血的条文。

打手们走后,Cesar躺在草丛里,静静地想着。他不是原始人,但也不是万能的神祇,他没法救赎自己也没法使恶有恶报。他能做的,只是在复活节那天,把一颗永远也孕育不出胚胎的蛋灌满红色油漆。


他想,如果自己死在了复活节的话,那应该很讽刺吧。


慢慢地,身上的跳痛和缓下来,转化成令他舒适的钝痛。Cesar站起身来,走到车站那里。


一路上,车里的人们都盯着他看。他只穿了白衬衫,泥土和鲜血和折断的青草,在他身上就像雪地里划过的车辙印。他看起来一团糟。不过,这次没有人说他“酷”了,这倒是可喜的进步。


到了家里,他Cesar换上整洁的晚礼服———礼服的外套,就罩在疼痛的身体和肮脏的衬衫外边,对着镜子给自己带好领结。


然后又出了门。那时已经是半夜了,微微变形的圆月挂在天空上。他去了空无一人的立交桥,跨过栏杆,两只手抓着栏杆沿,脚后跟支在桥面的边沿上。脚尖漂浮在岌岌可危的虚空上。


“曼德拉郡最美的一个夜晚。”他心想,然后闭上了眼睛。风从黑色的水面吹来,轻轻拂着他的五官,挑拨他的黑发。


“Cesar。”


忽然间,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,他微张着嘴回头,看见Mark Heathcliff把手插在卫衣口袋里。他不记得自己就这样闭了多久的眼。Mark朝他走过来,但没有碰他。


“今天晚上很晴朗。”Mark说。他说话的时候,看着天空,而没有看着摇摇欲坠的Cesar。


的确。Cesar低声说道。


“但你站的地方并不是赏月的好地方。你看,月亮被楼挡住了一点。”Mark用手指着桥旁的玻璃大楼,月球在那楼后边微微探出身子,仿佛一颗不详的瞳孔。


“换个地方吧,离有人的地方远一点。”

仿佛催眠曲一样,Cesar点了点头,抓着Mark的手腕从围栏的那一侧翻了回来。




Mark没有带他去医院,也没有带他回家,甚至没有往回走。


一路上Cesar走在他身边,不确定这个灰色的人是否是自己濒死时虚构的幻象。但他们还是像Mark说的那样,离人类居住地远去了,乘了一辆夜班地铁到接近郊外的地方。地铁上反复播报着新的“防非法入侵守则”“T H I N K法则”“小型监听器和监视器热卖”,以及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,欢迎乘坐333号晚班列车,上下车请注意门栏。

这一次没有摩托车了,他们坐在微微摇晃的白色的腹腔里,安静不说一句话。除了他们,没有其他客人。这些广播的声音,好像在越来越远。


到站之后又走了一会儿。最后他们来到一个深蓝色的高坡上,那个地方,只有一些树在身边伴着。他们在土坡最陡的那个地方坐下。月亮正好悬挂在天空正中央,没有一丝浮尘遮挡。


这个地方真好,没有人类的足迹,没有大惊小怪的大人来打扰他们。只有月亮。

“你知道吗Cesar,”Mark和他说,“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。”


“我也是。”Cesar扯了扯嘴角。


“我本能地觉得我们有很多东西能聊。”Mark的喉结动了动。“你知道吗?我看着你站在那座桥上,我以为我意识不清楚了。几年前的今天,我站在这里———”他指了指几近垂直的岩壁,下面是高速公路。“我站在这里,不知道是不是要跳下去。”


“………你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?”

“是啊,是啊。”Mark用两根手指剥着嘴唇皮。


“是什么事情呢。”

“不,不是一件特定的事情,而是———欸。”

“我也是。我也不是因为一件特定的事情。”Cesar忽然笑了。“看来我们真的能够聊起来。你会告诉我你最害怕的那个片段吗?总有一个’最值‘的。因为我就有一个。”


Mark很快就寻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最值。

他说,他最恐惧的记忆就是他作为人类最初的记忆,4岁的一个晚上的记忆。他说,那个小小的Mark依稀听见客厅里有猫咪的叫声,极其响亮的敲门声,还有收音机发出来的沙沙声。爸爸没有检查他的床底,于是他蹒跚着去妈妈的房间。楼梯上坐着一只蓝色的猫,正在喵喵大叫。他透过长长的楼梯走廊,看见妈妈坐在地上看电视,衣冠不整;吓人的沙沙声:正是从电视机里传出来的。


“我叫了妈妈,她没有回我。但忽然间,我看见她身边走廊里站着的某个人。”Mark生硬地说。“那个人———它的脸,颠覆了我作为4岁人类的底层逻辑。”


“我不能形容它的脸。它出现在我4岁之后的每一个噩梦里。因为它,我这辈子没法听急促的敲门声:那让我几乎发狂。如果快递员忽然来敲我们家的门,我可能会惊吓得过度通气………我也没法和别人交朋友,看见人的脸,我就想起它的脸。”

“但我还好,相比之余我只是小问题。出事的是我的妈妈。”Mark说。“她上吊了。”

Cesar垂下眼帘,表达抱歉之意。


“写在任何一个恐怖故事里,都一点也不吓人。因为根本没有逻辑。”

“但它出现在我的人生里,就足以让我在十年后的一天站到悬崖边上。也因为根本没有逻辑。”


Mark苦涩地一笑。“说说你的吧。”


“我?没人会觉得我的故事恐怖。”Cesar说。“小学里我是学校乐队的长号手,是有史以来最好的长号手,没人获的奖比我更多。妈妈把那只长号叫作福音号角。只要我一直吹下去,就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好运。”


“加百列。”Mark笑了一声。


“我吹长号一直吹到高中。但有一天,它忽然吹不响了。妈妈一口咬定说是我自己碰坏它了,她亲眼看见我把长号从柜子上碰到了地上。但我并没有。”


Cesar说:“在那之后,福音走掉了。”

“长号失音之后的第二天,爸爸破产了,第三天我的邻居在一场车祸中变成了植物人。一个星期后,妈妈患上癔症,她总是说能看见别人在房子里,整天惴惴不安。”

“再之后的一年里,妈妈给我买了新的长号,但是吹响它没有用。只有我知道那个号角是特别的,但它现在恨我,不再眷顾我。”

“妈妈和神学老师,都没有告诉过我:要是福音号角吹不响了怎么办。是不是就福音不再了,只剩下厄运了。”Cesar梦呓一般说道。

Mark忽然变得有些不安,“你说的长号,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吗?”


“对,就像人的声带撕掉了一样。”


“这不应该啊。要是没有太大的破损,这种东西总会吹出声音来的。”他说。“我也学音乐,不过是架子鼓………能给我看一看那个长号吗?”


Cesar摇了摇头。“我扔掉了。看见它让我害怕。”


“哦………”


他们又在坡上坐了一会儿,聊了聊别的事情,包括交换了各自的电话号码。两个相似且孤独的人撞在一起,让彼此都升起一股欣喜若狂的感觉。月亮移动得很快,转眼间又到地平线上了,于是这时候他们站起来往回走。


路上,Cesar终于感觉到那些伤口痛了起来,走路一瘸一拐的。在地铁上,Mark撩起他的裤腿,他看见自己的膝盖上淤肿一片。衬衫领口也到处都是血迹。

他抱歉地朝Mark笑了笑,脱掉了礼服外套。把看起来一团糟的自己展现在这个人面前。

Mark伸出手指,替他小心地按住出血的伤口。


那一瞬间的感觉,缱绻的疼痛感,一直到多年之后Cesar把刀片放到脸上时,他依旧会想起来。







/3 ///

几个月过去,Cesar的伤口都结了痂,他们还是常去土坡和立交桥看月亮。


Mark Heathcliff,这成为了Cesar通讯录中的唯一一个名字。他曾给Mark打电话,本想只是借本书,但聊着聊着,就聊了几个小时。

高三的时候Cesar看了Mark书架上放着的,恰克•帕拉尼克的《haunted》。对开膛破肚的情景他不感兴趣,但他莫名地喜欢一个关于鸽子的片段:


书里的郎德参加他公司举行的同仁野餐,郎德讨厌这个公司。去的时候,他带了一个装满驯鸽的大篮子,用布蒙住。


“等到看起来他们已经浪费了一个美丽的星期六的早晨的时候,郎德说是时候打开篮子了。那些人,那些白天一起工作的人,自以为彼此都很熟的人,在这白色的混乱中,在一阵由野餐中心爆发出来的风暴中,吃的东西和酒都翻倒。上好的衣服弄脏。”


他读道。


“在大家发现这事不会伤到他们的那一刻,在发现一切都安全的一刻,那是他们见过的最美好的景象。他们退缩,吃惊得笑不出来。在那似乎漫无止境的一刻里,他们忘记了所有重要的事情,只看那一群白色的翅膀飞入蓝天。”


Mark在电话里,形如流水地背后面的字句。就像是抹去窗户上的薄雾那样,他能够清晰地看清那些话里被误解的希望,最不可名状的绝望。


Cesar说,他好像是报复性地爱这段话啊。白鸽从野餐柳条篮中,飞入蓝天,循着训练过几百次的路线回到驯鸽市场的铁笼子。这让他想哭,又让他喜悦,让他想起史诗中写的洪水日。洪水日那天,救世的方舟漂浮在巨海上,磁针转个不停,大象和老鼠都吱吱叫着。然而耶和华却选错了人。Cesar说,他想象在那寒冷的一天,真正的义人诺亚跪在隆隆作响的大陆上,冰冷的水漫入世界的横膈膜。他抬起头看着甲板,一个别的“诺亚”,和他长得相似的人,携着他的妻子和儿子登上诺亚方舟。然而那不是义人,那是一个“别人”。

然后那家伙上了船。不洁的后代继续繁衍生息。世界上依旧充斥着强暴和不公。这就是绝望,蝗虫一样蔓延一切时间和空间的黑色雏菊。诺亚不再挣扎,义和义人,一起洪水里化成了汤。这就是绝望。


至于绝望综合症的症状,可能就是精疲力尽,自我厌恶。不再挣扎。Cesar说。


电话那端的他留下了眼泪。




他们旷课,坐在学校的草坪上,一人掰着书的一角看。

Cesar告诉Mark,他也绝望了,他也不再挣扎了。人类对未来本不应该抱有任何希望。但是有一个同样绝望的人在身边总是好的,给他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幸福。


Mark笑了,说,很荣幸能给你带来微不足道的幸福。

你也给我带来了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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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rk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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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ad decision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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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4

2001年的冬天。美国紧急事件对策部门创立后的第二十年,审判号角在世界的某处响起了。Mark说,他必须走了。他要去别处完成学业,之后依旧和Cesar联系。


那本书被留在了Cesar家里。


Mark走了。他走后第二天,曼德拉郡全线封锁,人们用锁链和木板封号门窗。把自己的家装修成小小的方舟、形同虚设的窠巢,然后,穴居下来。
他要离开四年时间。这四年里,Cesar给他打电话,用他的声音把自己时间的缝隙填满。Mark也时常给他打电话。


“听说曼德拉郡里又在有连环谋杀案,还有什么………犯罪团伙基地?”Mark在电话里问。他显然是正在学生宿舍里面,背景里有一点回音和细弱的人声。



“是啊………真不太平。”Cesar说道。


“你在哪里?在干什么?”

“我在………呃………桥上。”Cesar说。“看一只猫。”

他伸出一只手去抚摸那流浪动物的毛发。猫咪舒服地发出呼噜声。

“哦。”

“它长什么样?”


“是一只蓝猫,有点胖。它的毛特别厚………”Cesar用手指挠着猫咪的后脖颈,它舒服得叫了起来。喵喵喵。

“………你………”

“你可以让它别叫吗?”Mark忽然说道。


“喔,我忘了你讨厌猫。”


Cesar离开立交桥,往家走去。但是忽然,他发现Mark咔哒一声挂掉了电话。

“怎么回事。”他嘟囔道。

这几天,Mark经常会忽然表现出不耐烦,总是忽然挂掉电话,或者半天不给他回复消息。这可不常见,他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。如果哪一天,他给Mark打电话,让他半夜十二点来自己家:那个人也是会毫不犹豫地过来的———


几小时后Mark又打来了电话,这时Cesar已经在家里了。



他听见Mark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:“Cesar,我需要你的道歉。”



“什……什么?”Cesar以为听错了。


“……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这样并不好玩。”Mark说。

“嗯………嗯?你在说什么?Mark,我………我有点不明白………”


他握紧了手机,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。他做错了什么吗?努力地回忆,似乎并没有。


“你一直在给我发那些消息———把敲门声录下来,把猫叫声和收音机的声音录下来,再发给我———难道这些是别人干的?”Mark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。“你明明知道我听见这些会惊恐发作。”

Cesar觉得自己浑身冰冷,被突如其来的惊惧袭击得不知所措。“我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,我没有给你发这些………会不会是………我的账号被别人盗了?”

“喔。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

“上一次?今天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!”

“Mark,Mark,你到底在说什么?我可以给你看我的消息记录,我真的没有………”

Mark轻哼了一声。

“那刚才的猫叫声是怎么回事。”他说。“蓝猫。你知道。”

“Mark!”Cesar几乎叫出声。“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,你知道我不会故意开这样的玩笑———”



“或许我不知道你。”Mark说。

“又或许你变了,变得喜欢捉弄我。”


“Mark?”


“请不要用听起来这么无辜的声音叫我的名字———”他忽然变得怒不可遏。

“Cesar,我只和你一个人说过我害怕的声音———我的通讯录里只有你一个人———整个世界上,除了你不会有别人知道我害怕什么!除了你还能是谁呢?!”

“我只是需要一个道歉而已,我知道你唯一的兴趣就是捉弄人,你从前就是这样———但求求你,在这件事情上,我………”

“Cesar,我只是需要一个道歉………”


Cesar紧紧地捂住嘴,心跳声在耳膜上隆隆作响。


“我不能为我、为我、没做过的事情道歉。”他说,声音微微颤抖。“我知道你很生气………但,我们把这件事弄清楚行不行?我发誓,我没有那样捉弄过你。”

Mark在电话的那头沉默下来。这阵沉默听起来是那么精疲力尽。


“好吧。”最后,他说道。“好吧。”



“或许我们的谈话被别人听见过呢?那个人又正好知道我的账号密码?”

“………比如?”


“比如那个被我泼了油漆,瞎掉半只眼睛的人。我知道这说服力不强,他也没那么聪明,但———”


“他死了。”Mark说。


“什么?”


“那家伙,去年复活节的时候死了。你是曼德拉郡人,你怎么不知道?他们一家的案子被放在新文和报纸头条上。”

“电视上说,全家人都疑似自杀:他母亲吊在晾衣架上,自缢了;他父亲在浴缸里触电身亡;那个揍过你的校霸躺在床上,嘴里塞着手枪。”


Cesar摇了摇头,迷迷糊糊的。

“这不可能。”


“但发生了,就并非不可能,而是事实了。”Mark冷笑着说。“我以前也以为,有很多事情‘不可能’。”

Cesar叹了口气。


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收到那些,呃,用我的账号给你发的消息的?”

“去年的平安夜。当天。”Mark说。

“一段音频。咚咚咚咚的敲门声,然后是,哼。你自己的声音。”

“你说,‘圣诞快乐,Mark,你在哪儿?你在哪儿?我有一份惊喜,我有一份礼物给你,我不会伤害你’。音质还很差,总有卡带的声音。”

“你发这种东西一直发到几天前。”


“你真的觉得那是我??”


“不知道。或许你喝醉了或者什么的,平安夜那次,还打电话来问你,说你没事吧。但是你听起来语无伦次的。”


“平安夜………?你确定?”Cesar紧张地地笑了。“你在开玩笑。你不可能在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。那是我过的最没意思的一个平安夜,暴风雪压断了线路,谁也打不进电话,电视机都看不了。”


“真的吗?”Mark听上去既疑虑,又似乎松了口气。但他很快又紧张起来:



“那接我电话的人是谁?”

一阵沉默。



“我不知道。”Cesar说。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梁爬到头皮上。


“但我们会弄清楚的。”他又说。

“行。”

“好吧,我们会弄清楚的。现在我有点相信不是你了。”

“欸。抱歉了,Cesar。把我刚才说的忘掉吧。我气昏脑袋了。”


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儿,但这次不像刚才那么难堪了。Cesar把额头搁在桌子上,松了口气。



“Cesar,对了,有件别的事情我得和你说。”


“是什么?”


“我最近得回家里来一次,待上三四天。对,就是在曼德拉郡的家。我家人遇到了一些急事。”


“哦?可封锁还没解开呢,你怎么过来啊。”


“他们说在复活节前后接触路禁。”Mark笑道。“看来你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。嗯,复活节。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。你希望我过来看看你吗?”


“真的吗?那太好了!”Cesar捂住了嘴。


“那太好了!我可以把你在我这里落了好久的书还给你,我们可以———”



咚咚。


咚咚咚。咚咚咚咚。



一阵响亮,且极其急促的敲门声,在Cesar的房间里回荡。也在Mark的手机听筒里回荡着。

“啊。”Mark短促地发出一个音节,就不做声了。


Cesar受惊般从书桌前跳起来,捂住听筒,伸手去够门把手。门开了,他的妈妈站在门前,问:“饿了吗?晚饭做好了,出来吃吧。”


Cesar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母亲。

“怎么了吗?你脸色不太好。”母亲说道。



“不,不,不,不,Mark,留下———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…Mark!!”他惊叫。


忙音。Mark挂断了电话。


“不要!Mark,你………”Cesar跪倒在窗边,拳头砰地一声砸在地上。


“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敲门!”他朝母亲吼道,后者惊慌失措地退出了门外,啜泣了一声。Cesar回过头,迷茫地看着刚刚按下去的手机屏幕,看着没有Mark名字的通讯界面。


他再一次拨号,再一次拨号,再一次拨号。


忙音,忙音,忙音。


漫长的忙音洪水一般漫过他的内脏。



Mark不接他的电话了。







/5

那天晚上,Cesar拨出了近百次电话。绝望随着未接消息的逐渐累加。

他想起去年的平安夜。Mark开始恨自己。而现在3个月过去了。


Cesar想,Mark一点点失望。他恨那个“Cesar”,恨了三个月。

要是他抓住那个发消息的人,他会用割刀砍掉他的头。



Cesar在镜子前用刀刮自己的脸,一直到疼得发出哽咽才心满意足,然后在脸上倒冰凉的酒精。

深夜里他躺在床上,又饿又痛又累。但是这些都在其次,他依旧没法平复心跳。他试着告诉自己,Mark一定会来的。他一定会在复活节前后来这一带,因为他家里“有急事”。到了那个时候,他能和他解释清楚。Cesar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。


但是Mark始终没再接自己的电话。半夜在梦里惊醒,如同即将溺毙前的猛吸。Cesar看着通话记录里鲜红的上百个“拨出”消息,他忽然恐惧地尖叫。嘴唇旁的鲜血飞溅到白衬衫上,他起床脱掉衬衫,扔到水槽里。往脸上扑冰凉的疼痛的水。


就在这时,他看见Mark的短消息在黑暗中发出荧光。他颤抖地点开那条消息:

“酷哦,Cesar。”Mark说。



在大家发现这事不会伤到他们的那一刻,在发现一切都安全的一刻,那是他们见过的最美好的景象。


在发现一切都‘安全’的一刻………立交桥边的那一刻,高坡崖旁的那一刻………

不再安全了。


一个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谜语,一个最恶毒的诅咒。



Cesar无力地撞到柜门上。


在黑色水面的倒影里,他看见了阳台墙壁上一排奖状。时间的罪证,就这样冠冕堂皇地粘在他记忆的平面上;他跌撞过去,一把一把撕掉那些东西。


“Mark,Mark,Mark,Mark,Mark………”他在撕扯声中喃喃着。

“我究竟怎么你了?难道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?不………哦,不………你不相信朋友这种东西………你只相信你的恐惧………你不相信人,看见人让你想起它………看见我你也想起它………”


他跪在地上,指甲缝里扣满了纸屑和胶带。任由眼泪流过新鲜的伤口。



复活节那天Mark依旧没有回他的电话。Cesar迷糊地想,或许这个时候他在回来的路上了。或许已经快到曼德拉郡附近了,于是他随便套了件衣服在身上,就走出了门。

他是在傍晚出的门。他险些被保安拦住,因为外面最近很危险,恐怖分子、犯罪团伙横行,邪教组织乖张,学生自杀他杀率空前高涨。

但是Cesar低低地说不要紧。然后他走进寂静的地铁。

这个时候地铁里没有在放“THINK”法则条例了。Al Bowlly的歌在地铁站空旷的腹腔里回荡———



“heartaches,heartaches(心悸啊心悸)”

“my loving you meant only hearaches………(对你的倾慕只让我心悸)”

“i can‘t believe it just a burning memory(难以置信 只是段燃烧的记忆)”



那个二战时死在硝烟里的,浑厚缱绻的声音,此时回荡在2002年的复活节。


Cesar梦游一般走进复活节傍晚的列车,去往曼德拉郡外沿。

他去了那个坡地,坡下的公路依旧呈现灰色的寂静,坡上的草和树也依旧繁茂。他一个人在草堆里站了一会儿,看着四五分钟才开过一辆车的公路。这样是不可能找到Mark的。


他又步行去了那附近的曼德拉中学,学校的栅栏门没有开,保安头一低一低地打盹,远远看见那个他们坐过的草坪被漫不经心地修整过。

最后他在立交桥上驻足。他看着黑色的水面,过去的一年里,有12个人在这里跳了河。


但却不是13个。

他依旧找不到Mark。

这时候太阳开始落下。迷茫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。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了。

忽然,一瞬间他感受到了难以置信的仇恨。


他想,如果自己是Mark,而Mark是他的话………他绝不会那样责怪自己的朋友———用那样伤人的,不信任的声音责难那个人。


有没有一种可能,Mark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他看得那么重?过去的一切都是假象?当Mark看着他的时候,有时会讨厌在自己身上看见那个它,那个梦魇的影子?

然后迷茫消失了。仇恨成为了无尽黑暗里的一个小亮片。



他希望自己拥有一个复活节彩蛋。






// //     / 。







// / 6         //   /

在Cesar慢慢走到家门口的时候,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:


“Cesar?”


Mark站在门口,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。Cesar微微一怔,几秒前脑海里闪过的只言片语一下子都脱落了。


“你去哪里了?我刚才给你打了电话。”Mark说。他的肩上还悬挂着书包。

“我………我没注意。”Cesar手足无措地说。


Mark皱眉,偏了偏头。“你穿的是什么啊。还有……你的脸?”

Cesar这才低头看向自己襟前,惊愕地发现他出门前无意间套上的外套,竟是多年前的晚礼服。他张了张嘴,但什么都没说出来。


“呃,你知道。我想了一会儿,最后还是决定来看看你。”Mark略有些不安地说道。“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安全………我是指,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好。你做了很多奇怪的事,或许,呃………”


“有人说,癫痫患者会暂时忘记自己做过什么………?”他说。



“我很好。我也没有得癫痫。”Cesar生硬地说道,用钥匙打开了家里的门。





在把灰蒙蒙的世界关到门外后,在他脊液里的压力翻滚到一个极值的时候,他终于忍不住朝Mark大喊大叫。


把他在一路上想的所有东西都倾倒出来,包括那一阵突如其来的仇恨。


他告诉Mark,那天,那个敲门的人是他的母亲;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发生巧合。那只蓝猫,数十年以来这一带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猫;但那天就是端正地蹲在立交桥上。他把Mark年前落在他房间里的书扔到对方身上,几乎怒不可遏地想把这个人和关于他的所有记忆扫地出门。


但Mark忽然把手指放到他脸上的创口贴上,他说,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划的。



Cesar抓住他的手。就在那一刻他崩溃了。

他说,那就是我自己划的。他说,我可能真的不正常。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,我不记得任何事情。但我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,至少是在现在的记忆里。


“好吧………我理解。”Mark叹息道。

“不,你不理解。那天你给我发消息,你和我说‘酷哦,Cesar’。”Cesar捂着脸叫道。“我想知道,到底是怎么回事?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?或者说———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?可你只是指责我。”


“我没和你说过这种话。”

Mark忽然睁大了眼睛,厉声说道。

“说真的,你是不是记忆出错了或者是什么的?你真的觉得我会和你说这个?这可不再是开玩笑了,Cesar。”


“你说过。”Cesar咬着牙说道。“我还有你的消息记录。”

“然后现在你也开始向我推诿了,对吗?”


“我……什么?我没有………”Mark矢口否认。

“Mark,Mark………你向我说,‘酷哦,Cesar’!!这是我能想象的最残酷的话!!!”

“天啊,冷静点,Cesar。现在我相信你了,行了吗?这可能是一种高级的恶作剧,或者玩笑,或者超自然现象,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了………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?”


“好好谈谈?”Cesar不可思议地重复着,手指深深地扣进头发。“在收到一百多条未接来电的时候,你怎么没想着和我‘好好谈谈’?”




“对不起。”Mark说。


他意识到,那是他近二十年的人生中,第一个小心翼翼的,又急又气的,无可奈何的‘对不起’。Cesar直勾勾地瞪着他。

“………请让我一个人静静。”Cesar摇着头坐倒到沙发上,说。

“好吧。我等一下再给你打电话。”

Mark把那本书揣到怀里,担忧地看了一眼朋友的身影,往门口走去。







然而,就在他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刻,就在成群的鸽子飞往夕阳的那一刻,就在这太阳落下去,给人以无比安全的那一刻———


Mark打开了门。一个小小的东西,从门沿上啪嗒一声掉到地上,摔成了碎片。无数白色的漆点四溅开来,把Mark的衣服染得一片斑白。

油漆的味道。

他震惶地看向地面,那里悄然躺着一颗摔碎的复活节蛋。

Mark先是困惑,然后脸上显露出钻心刻骨的痛苦。

“真的有那么恨我吗?”他喃喃道。



“我………不是………”Cesar还想说什么,但Mark转身跑出了门。



















太阳落下去,曼德拉郡的天空一片漆黑。Cesar感觉到自己慢慢地什么也看不见了。一股深重的困惑几乎要把他杀死。

他呆坐在沙发上。一股强烈的,尾声的意味,让他再也不能移动一根手指。末班车走了。他的车站再也不会有车来了。他意识到,在这个复活节的夜里,什么都是于事无补。

如果主不希望他的幸福,如果一股不可抗拒、不可名状的力量,想要褫夺他在人间的最后一丝幸福———

那就来吧。Cesar垂着头想。


他没有想到他真的能等来它。



复活节的晚上七点半,加百列把瓷色的号角放到苍白的唇边。风从不知名的水面吹来,带来一片洁白的羽毛,也带来了困惑了Cesar Torres一辈子的,幻觉似的号声。

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朝自己走近,带着轻快又讽刺的脚步。

Cesar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抬起头。


他看见,另一个Cesar Torres从橱柜的阴影里走出来,神色平静,左手抓着一只铜色的长号。那个人的脚步仿佛宿命中的音符,悄然降落在这个即将结束的复活节。


“………?”





在待宰的黑山羊面前,它,Cesar,停住了脚步,微微一笑:


“红色和你更配,Cesar。”


它伸出手指,勾掉Cesar晚礼服的领结。

硕大的红领结脱落下来,掉在他左胸前,正好碰在心脏的位置上。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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